一贯饭钱

【Terminal/终端】他从未如此接近过死亡(B老师个人repo)

B老师真可爱,黑历史不影响他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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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从破损的颈动脉里涌出来的时候,他感到呼吸从未有过的顺畅,可能是钢笔尖头不小心戳进气管的缘故。这个失误不算小,足以让一个受雇的职业杀手丢掉工作。那个女孩过于用力了,角度又有些刁钻,如果不是正被巨大的恨意驱使,她本可以做得更精细。

    他愧疚地眨了下眼,为自己的生命在结束前夕还要给女孩造成困扰表示歉疚,但他很怀疑女孩是否能察觉到他的歉疚是出于真心,而非纯粹对死亡的恐惧。

    应该不太能,不过没关系,他一点也不想掩饰后者的存在,他已经为寻找借口耗费了几十个年头的无用功。

 

    血呛进气管分杈的时候,他想起了那张抬头写着“William Braithwaite”——他的本名,一串藏在角落里被他自己唾弃的字母——的病例回执。上面只选用了几个感情色彩极度缺乏的词汇写出了一些模糊的建议性诊断,“未发现肿瘤细胞恶性增殖或原部转移”,发现了什么则是空白的,这意味着他们得对千百种除肿瘤以外的致死肺部疾病使用天杀的排除法。如果这是某个当代文学评论家窝在地下室里憋出来的产物,那他应该很快就会被市场淘汰了,可惜语言艺术的枯竭并不会影响诊断的客观性。

    医生撑着刮干净胡渣的圆形下巴坐在他对面的长桌子后头,脚跟连带着腿部肌肉在桌面下方机械性地抖动。

 

    会疼吗?这是他第一个关心的问题,他对疼痛的耐受力不高,甚至有点痛觉过敏。

    我们会保证不出现那种情况。医生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后展开一个无比美妙而标准化的笑容,像打沙狐球一样滑过来一瓶没开封的止疼片。

    这个有副作用吗?嗜睡,神经衰弱,腹泻,幻听幻视,诸如此类?我仍然需要工作。他有些犹豫地查看瓶子上的说明。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建议病人卧床静养,劳累会加重疾病的扩散。医生为难地把手掌从下巴上移开,嘴唇周围和颈部的正中线上留下了浅红色的指印。

    也许我正需要劳动来提升免疫系统的活力。Braithwaite挤出一个同样的微笑,企图把自己置于同样可以旁观他人死亡的视角里。

    唔,这没有必要,你的循环系统负担不起过重的血液冲击,你看,这里已经比正常的心脏扩大了。医生把一摞X线平片和断层扫描片从他的档案夹里抽出来,兴奋地在暗绿色的影印纸上指指点点,示意他看好。你的整个心脏都比正常的要大一些,这里有几张过往的体检结果,所以是从这里先开始增大的,这里,往左边看。你的右边,你生理结构的左边。这里是最先增大的,你左边心房往心室供血的通道狭窄了,所以它就像一只失去弹性的皮球一样吹了起来,随后右边所有和它相关的腔洞都和它一样,你能看到这些心脏以外的循环都是连着的吧,一个闭合的环路,这也可以解释你为什么会一直咳嗽一直咳嗽,因为肺动脉回去左边心脏的血液通道也拥挤了,是的,因为那个狭窄,能明白吗。

    嗯。他点一点头。它就像一只失去弹性的皮球一样‘吹了起来’,不是‘吹了起来’,它是被动状态,能明白吗。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快死掉的英语老师吗!

 

    哈。他从肥厚的心脏底部发出一阵笑声。似乎是的。

 

    血液已经进入了右侧的肺叶,右侧的支气管更短,更直,更容易入侵。红色的粘稠液体浸润着他扩张的支气管,和那些条索状,云雾状,垂柳状的阴影。

    宛如一缸泡菜。

    如果世界上少了病理学医生和他们极富想象力的命名方式,文学史将缺失怎样一块光辉啊。他满含热泪地感慨,虽然眼眶更加干涩。

 

    他从未感到如此接近死亡。年龄的增长将他的道德观念提升到足以令年轻时代的他羞愧到自尽的境地。最出乎意料的讽刺是,他什么也没做,什么努力也没有付出,仅仅是年龄的增长就做到了这一切。直到看到死期,皮肤上的纹路逐渐加深,色素在表面沉淀,胡须变得干枯毛糙,他才切实地体会到隐匿在摇摆不定的信仰背后,自己仍对进入天堂抱有一丝卑微的侥幸心理。于是他并不抵触和一位“素不相识”的酒吧招待攀谈起更为哲学的话题,并不抵触谈论自杀与他杀,并不抵触忏悔,他将此视为自己的初步救赎。

     而他永远不会缺席的罪恶原路返回敲响了他的门,将他带到了直通地狱的滑梯入口。

 

    他其实还是期待一个明确的诊断的,教师的本能让他对未解的困惑都感到不适。即使他跟女孩强调过不需要诊断,但他仍然认真地否定了癌症。

    现在他平躺在废旧的地心,瞳孔扩大,享受着最后一段没有人打扰的独处时光。


    也许问题一开始就不是在心脏,也不是在肺部。他想。刚才应该买一个咖啡厅的面包吃的,都怪那两个抢劫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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