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饭钱

【可爱多三部曲Xover】 中点 //(1)温彻斯特酒吧日//

*梗概:肖恩,尼古拉斯和加里童年时是韦斯顿公园的邻居,尼古拉斯七岁的时候因为叔叔被捕入狱,跟着父母搬去伦敦,临上初中,加里的父亲酗酒成瘾且伴有轻微赌博倾向,付不起本地房租,只能移居纽顿海文上学,肖恩则一直留在本地。这是三十年后,肖恩与女友短暂分手跑去温彻斯特买醉,尼古拉斯因警局同事排挤赴沙福德上任中途遭遇大雨,加里从医院偷跑出来返回幼年故居时,三人重逢的一个晚上。

*无cp

*预计八章完结



---------------以下正文---------------



 

    镇上丢了一只猫。

 

    一只灰底黑纹的缅因猫,眼睛周围有一圈白色,硬茬胡须,眼神深邃哀愁。缅因猫应该是棕毛绿眼,但是走失的那只就长成了灰白色,巨大的脸占满了失物招领单的一半,贴在韦斯顿公园杂货店的玻璃窗上。除此以外还有一堆租房广告,几份募捐宣传词,和一张女服务员招聘须知,互相重叠,叠成蒙德里安梦游切菜切到手指突然惊醒时的风格,自己的胶水都糊在别人的联系电话上面。

 

    那只猫是史密斯菲尔德街上一位“安娜小姐”家里的,肖恩不认识失主,但是这个失物招领单从海鲜餐厅一路贴到了韦斯顿公园,他走回来的时候,总是一扭头就可以在某个电线杆上看到那张黑白的长毛大脸。海鲜餐厅,就是号称“能烹饪所有种类的鱼”那家,名叫“福气”还是叫“费奇”的海鲜餐厅。这个时间点,他本应该西装革履地座在那里,靠窗的一个两人座位,和莉兹一起享用晚餐,点一盘熏鲑鱼,如果鲑鱼太贵的话,就点一盘芦笋三文鱼粒,加一盘薯条,再来一瓶红酒,最后付一笔丰厚的小费勒令小提琴手在众目睽睽之拉响Cabbage Boy的新专辑前奏,如果他们有小提琴手的话。

 

    但是现在他坐在温彻斯特酒吧,一如既往,灌着啤酒,把猪肉豆干的残渣从镀锡包装袋倒进嘴里,嚼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正和周围的一切发出同样的气味,正是莉兹所不喜欢的那种,充满绝望的霉菌和散漫的孢子的气味。

 

    八点四十。离他的晚餐美梦又远了四十分钟,黄花躺在垃圾桶里,雨没有停止的征兆,那对情侣还在门外亲吻,像一条咬住自己的尾巴闭合成一个环形的蛇一样,他们几乎要把对方的嘴唇吞下去。两个人怎么能爱到那种程度呢,爱到不需要思考未来的生活,就只在眼前,狼吞虎咽地啃咬对方的脖颈。

 

    玻璃门的金属轴承传来尖锐刺耳的嚎叫,有人从外面跑进来,雨星溅到了肖恩的白衬衫上,带着夏夜的热气。柜台的服务铃被按响,肖恩趁着它的回声还没有消减,用叉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啤酒杯,想模拟出相似的动静。如果再喝一点就更相似了。他把杯口贴到嘴边,俨然一幅调音师的架势。

 

    “请给我一杯蔓越莓汁。”

 

    肖恩原本憋着一胸膛的庄严这一刻突然都泄露出去,绵密的一层啤酒沫猝不及防地被吹进空中,由四处冲撞的气流托着乱飞。一场交响乐会陡然变成了幼稚园的合唱比赛。他在脸上使劲搓了一把,在手掌后面笑得不可开交,他想自己的笑声是可以传达到柜台的所在地的,因而为了掩饰故意打了几个喷嚏。

 

    那个人声听起来也是经历过了成人礼的,但是大概是因为在很多酒吧里碰过壁,因此有一种坚定又迟疑的感觉,倒不是质疑了自己的原则那种迟疑,只是他应该在日常的生活中就属于格格不入的类型,平日没有深刻的感受,一旦到了酒吧这种以寻找共鸣为特征的地方,这种类型造成的难堪就更为突出。那人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以格外注意起自己的影响,更倾向于照顾周围人的感受,但是这种改变又是处于初期的,是他迫不得已才做出的改变,在肖恩听起来尤为滑稽又带点可怜。

 

    “请问。”

 

    那人又开口了,肖恩屏住呼吸,从《Ghost Town》的欢快乐音缝隙里凝神细听。

 

    “吧台墙上挂的那把枪,您有持枪许可证吗?”

 

    俄顷,啤酒沫让他吹得一点不剩。

    虽然老板约翰也属于莉兹口中“可悲的老混蛋”那一类,但他可是伦敦黑手党的旧部,艾德怎么说的来着?刀法纯熟,面无表情。这样的风云人物晚年竟被一个过路避雨的外地警察询问是否有证件,也许他有,也许他有一摞证件可以证实大艾尔对他血腥的过去的描述,也许他不光有证件,还宝刀未老,随时可以出鞘伤人,不过他犹豫了一分钟,很显然他没有,他只是一个可悲的老混蛋,就连切柠檬的那把刀都是违禁品。肖恩更加沮丧了,莉兹的断言迄今为止还没有失误,往严重一点想,温彻斯特可能因此而倒闭,而他将失去最后一间温暖的庇护所。

    后面那家布列维尔则根本不能称之为一间酒吧,他们的歌单还停留在电影原声带和不知道有没有版权的翻唱上。

    于是肖恩的心中升起一股背水一战的悲壮情感来,他决定为老约翰说几句话,再请那位可怜的正义警官喝上一杯,让对方在雨幕的衬托下显得没那么孤独,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咳嗽了一声,朝着吧台走去。

 

    “呃。” 他愣了一下,拨开茂盛的绿叶,“安吉尔?尼古拉斯·安吉尔?”

 

 

    尼古拉斯知道这个主意坏透了。

 

    如果不是落叶卡在了雨刷器槽里,引擎前盖正冒出吓人的低吼,他不会在半路停下,时间也不允许他在半路停下。虽然这个“半路”还挺特殊的,他七岁以前都在这里长大,那辆脚踏车什么时候被弃置生锈,什么时候他才离开,唯一留恋的就是一个小型的儿童剧场和自己的朋友们,因为他的“敌人”的数量比朋友多得多了。尽管有些记忆留在这些纵横的街道上,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随意一次路过就可以找回什么,如果真的有意要拼凑童年的话,至少要等假期的时候来一次远足,准备充分的远足。话说回来,车坏在路口的时候,不远处有个醉鬼正一步一晃地散步,这样的雨水足以让他像个充满酒精的皮球一样漂进下水道,如果不是他急需找一个干燥的地方让自己以及后备箱里那盆白鹤芋出来透透气,肯定会去帮忙的。

 

    距离伦敦73英里的地方,没有如果。

 

    他还是下了车,怀抱着绿色植物小跑了一段,而后发觉温彻斯特是个更糟糕的主意,事情总是越来越偏离正轨。从墙角那对情侣开始,情况就在慢慢失控,随之而来的甜酒味,黏鞋底的地板,不知道什么奇怪唱腔的音乐和那把高悬的雕刻枪,都让他觉得无比刺眼。于是正如他做过的无数次“错误”决策一样,他尽量委婉地指出了对方在法律上的不完善之处,包括实用性质的和程序上的。短暂的安静过后,他听到了几声放肆的大笑,当然还有一些更为礼貌的,稍加掩饰的轻哂,对此他很感激。

 

     伦敦的酒吧大多人满为患,迪斯科球从晚上七点亮到第二天早上四点,这间则相对私人化,留着一头滑腻白发的酒吧老板迷茫地站在柜台后面,笨拙的手指还残留着柠檬浸渍的黄色痕迹。尼古拉斯不是能够主动融入酒吧气氛的人,任何酒吧对他而言都只是临时歇脚贩卖果汁的小铺子,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健怡可乐取代了原味可乐,姜汁和樱桃这些口味也在冰柜里取得了一席之地,本国人的口味取向总是多元的,商家无需刻意讨好哪一个种群,因为不论哪一种都有人买账。

 

    白鹤芋从车厢里出来,抖落开叶片,泛着油光,生机盎然,有人从里面钻出来,像在热带雨林里迷了路终于得救的徒步者。尼古拉斯花了半秒钟就认出了对方,以及对方怯生生的招呼。

 

    “肖恩?”

 

    只是针对目前的情况,他反应得慢了点儿。

 

    这样的久别重逢不在任何一条计划内,两个人坐回到肖恩原本的座位里,那是张圆桌,能坐三四个人,方便身穿甲胄的骑士围坐交谈,中间应该再放一只火炉,把窗台上枯死的花全部丢进去烧掉。肖恩咬着下嘴唇瞥了一眼花盆里挺立的绿色叶子,在尼古拉斯的默许之下,它此刻正骄傲地独占一把椅子,又瞥了一眼两杯不同颜色的饮品,都有细小的微泡,新的一批腾起,旧的一批破裂,啤酒当然会更多一点,从澄黄的底部向上奔涌,纵身投入乳白色的上层,这也是它们经久不息的缘故,总有人飞蛾扑火地贡献自己,这是一种古老的情怀。

 

    “所以。” 尼古拉斯眨了眨眼,认为自己作为年长的一位,更有义务开启一个话题,“我们要不要再要点吃的?”

  

    香肠拼盘和薯条很快上来,牙签艰难地穿透了一个奶酪块和一叠薄厚不均的火腿,薄荷叶七扭八歪,薯条很粗一根,外面焦糊,里面则像是母亲在冬日早晨花了很大功夫给全家人做的水果挞,中心没有熟透,温热潮湿的面粉塞在牙缝里,温彻斯特根本不会烹饪。

 

    “要不要猪肉豆干?” 肖恩万念俱灰地摇了摇手腕,镀锡小包装清脆地应和了一串无规律的混音。

 

    出乎他意料的是,尼古拉斯对此表现出了非凡的兴趣。而这只是普通的猪肉豆干,猪肉味的豆干,和这个品牌的牛肉豆干,鸡胸豆干,香草豆干都没有太大区别,他敢打赌其他品牌也都做成这种带有微波炉气息的味道。他不知道尼古拉斯不常吃膨化食品,这一小袋约等于二十个引体向上外加五个俯卧撑,但食物是最能够缓和气氛,回到旧时光的东西。

 

    “所以。” 尼古拉斯重新开始了一遍,“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近是指最近的一个月还是最近的三十年呢?肖恩有点不会组织词句,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头,开头往往是最困难的。

 

    “你一直都住在镇上吗?” 好在追加了一个题干。

 

    “是的。” 肖恩象征性地笑了笑,随后叹了口气,试图把烟蒂从纸盒里掏出来,但是失败了,拦腰截断的烟卷洒出了一手暗褐色的植物渣滓,他于是更加泄气地把烟盒丢开,“韦斯顿公园街的合租房,很容易找。”

 

    “你妈妈怎么样?”

 

    “她挺好。”

 

    “呃,还有那个——”

 

    “菲利普。”

 

    “你的继父。”

 

    “菲利普。”

 

    “对,他怎么样?” 尼古拉斯有点不好意思。

 

    “挺好,听着——” 肖恩像是难以忍受似的打断了他,“我们别再聊他们了,你这次为什么回来?”

 

    “我路过这里。” 尼古拉斯端起蔓越莓汁,这个举动突然让肖恩想起了自己刚刚为什么而笑,那股冲破喉咙的笑意又重新回到肚子里,以更强劲的势头向上冲刺,他只得低下头咳嗽了好几声。

 

    “你应该戒烟。” 尼古拉斯关切地皱起眉。“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和莉兹说的一模一样,但是语气天差地别。

 

    “刚开始工作那会儿。” 肖恩囫囵地答道,困惑地挠了挠下巴:“你说你路过?你准备到哪儿去?”

 

    “沙福德,还有大约一半的路程要走,七十多英里。”

 

    “哦,那个杰出的小镇。” 

 

    “什么?” 尼古拉斯的声音提高上来,声调也有所改变,比刚才更尖锐,拐弯更多。肖恩吓了一跳,为这个问句里携带的诸多情感。尼古拉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手一动不动地搁在膝头,半握成拳,过了一阵又轻微颤抖着松开了。

 

    “就是那个——杰出的小镇?” 肖恩试探地说道,“尼尔森店里经常卖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有一本叫《太阳日志》的,首页经常刊印这些无聊的评比,一年一度的优秀小镇!沙福德,喏,就是他们。”

 

    “尼尔森,他的店还没倒闭吗?” 尼古拉斯惊叹道。

 

    肖恩笑出声来,笑得两边肩膀都在抖动,他觉得喘不上气,一想起尼尔森那张泛着黑色的脸,再契合上尼古拉斯一本正经的点评,他就快要窒息了,这简直就像是一个久居蛮荒宇宙的天外来客惊喜于地球上的一只没被毒鼠强杀死的老鼠一样。

 

    “可能是有我养活的缘故吧。” 肖恩还没停下来,说话一波三折,“每天两罐可乐和一个香草可爱多,周末还有数不清的啤酒,够他开好一阵子的了。”

 

    尼古拉斯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面的雨里响起一段陌生悠扬的警报,他进来时外面是没有机动车的,也没有什么大型的遮挡物,便疑心是有人刮蹭了他租来的那辆桑塔纳,不过没等他起身,警报就自动停止了。

 

    “对了,你现在做什么呢?” 肖恩打了个响指,尼古拉斯把目光从流泪的窗户上移回来,夏季的雨是无法带来凉爽的,他甚至还穿着一件夹克。

 

    “警察。”

 

    “不是吧!” 肖恩呛了一口水,从座位上弹起来,他的眼睛睁大了,脸颊像被点亮了一样,“太酷了!你真的当警察了!”

 

    尼古拉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立刻打着手势想示意肖恩保持冷静,“酒吧”和“警察”一般都不那么融洽。肖恩却不在意这些,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让他把连日以来不顺心的事全扔得一干二净,迟到了几十年的一则喜讯,时间拖得越久,就发酵出其中旺盛的幸福感来。他想挑拣一些小时候的事来说,但是什么细节也想不起来,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个明亮的场景,声音和画面俱备,滚动胶片式的从他眼前飞块地掠过,但没有一样是清晰的,易于表达的,全部都是交错的光和影,噪点遍布,每个人的相貌都很浑浊,以至于他现在看着尼古拉斯,也觉得他越发不真实起来,比刚刚巧遇时还要不真实。

 

    他实现了一个梦想,他代替一条老街实现了一个梦想,这条老街上是有人可以实现梦想的,尽管他并不是韦斯顿公园的常住居民,他在七岁时就跟父母去伦敦了,不过谁管呢,他在韦斯顿的路面上骑着脚踏车追赶过蛮横无理的大孩子啊,他只是移居去了伦敦,在那边上学,在那边工作,在那边当上警察,在那边的街道上巡逻,成为优秀巡警,登上当地报刊,肖恩确信即使他不问事实情况也一定会如此。

 

    这个消息他必须告诉艾德,并以《Ninjas On theRoad》为背景音乐衬托他的热情。这个消息莉兹也应该知道,不过鉴于莉兹还在气头上,可以晚几天再说,他们会和好的,不是吗?等和好的时候再说也不迟。这个消息妈妈知道了会高兴的,她很喜欢尼古拉斯,他们被那些大孩子揍了以后,妈妈总是先给尼古拉斯的脸上涂药水,第二个才轮到肖恩,处理完肖恩的伤口之后,第三个人早就不见踪影了,兴许是卷进了更大的战争里。

 

    肖恩的思维停顿了一瞬间,在他想到第三个人的时候。

 

    “那你去沙福德干什么呢?你不在伦敦当差吗?”

 

    尼古拉斯深吸了一口气:“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我时间特别富裕。” 肖恩严肃地说道,随即煞有介事地伸出食指:“但是我得再去买杯啤酒,你不介意吧,你还要点什么吗?这里还有西番莲汁。”

 

 

    尼古拉斯不知道这样无限期地拖延是对是错,他享受在韦斯顿停留的每一秒钟,但是他需要尽快去沙福德报道,天知道有多少交接工作在等着。而且他应该出去查看一下自己的车辆,以免在方才的那场警报声里真的有损坏,处理得及时的话,那个冒失的罪魁祸首肯定还在店里。他这样想着,却没有动,雨势开始加大了,就算现在出去也很难识别墨绿色车漆表面的一两条划痕吧。

 

    西番莲汁听起来又荒唐又难喝,他应该拒绝的,但是好像多要一杯果汁就能劝服自己再多留两个小时一样,况且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向肖恩坦白自己正在赶路,没有时间畅谈。

 

    换个角度认识,是他自己觉得太开心了。

 

    每次一开心准没好事。

 

    肖恩端着两杯饮料回来,西番莲汁也是黄色,但是不透明,底部沉着细块状的果肉,还有黑色的碎末,是打碎的籽。他想要起身去接,结果对方像发现了宝藏一样径直跨过了他所在的圆桌,大步往前走去,液面剧烈晃动,果汁乱溅,如果不是走出了一条直线,尼古拉斯真的会以为他醉得不行了。

 

    “我还在这儿呢——” 他转过身喊了一声,肖恩没有理会,一直走了三、四米,才在即将隐入黑暗处停下,那是背离吧台的座位,很靠里,投币游戏机就摆在它旁边。那个地方尼古拉斯即使转过身也看不清楚,只有在站起来以后才看到一张方木长桌,有人坐在沙发一侧。肖恩也是偶然在返程时借助斜灯和装饰物反光才看清这里。

 

    “怎么了?” 他跟着走过去,在黑暗和灯光两者之间来回切换关注。

 

    “加里。” 肖恩叫了一声,除他和他的谈话对象以外的活体都猛地跳动了一下,包括尼古拉斯·安吉尔,而他的谈话对象自始至终都保持一个姿势,垂着头待在沙发的折角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了。” 坐在暗处的人说。

 

    “加里!”






    -TBC-


评论(8)

热度(40)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