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饭钱

【哈利迪X莫罗】Story of your Life/翡翠鸟【1】

*是一个时间线跳跃的非短篇,灵感源自《降临》的一个分析“她看到了未来,她看到了她会经历的痛苦,并且选择去经历这些痛苦,因为那些幸福的时刻值得她这样做。”题目也(懒惰地)借用了原著的题目,但因为电影有特殊的部分,所以中文名就改了(很俗气的)

*情节以小说为主线,所以不会太甜,人设从电影版来,一些感情因素也从电影版来

*考后复健,蛮狗血的,更新不定时






---------------以下正文---------------






    7岁那年,奥格登·莫罗看见一只蓝腹红喙的小鸟。那只鸟正单脚站在他房间窗户外面的白色矮围栏上,姜饼色的脚掌前沿伸出尖锐的弯钩状的指甲,牢牢地钉进新漆好的木片里。

    它拔出来的时候脚上会沾满乳白色的涂料。莫罗这样想着。在它最终飞越住着巨人的广袤平原和有感情的海洋回到荆棘交错的家里之后,那些渐渐干涸的白色斑点仍将散发着这扇小窗户上的花草香。

    这个念头让他足足兴奋了一上午。

    一上午,或者一早晨,也没准儿是一整个傍晚。

 

    其实他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间看到了那只鸟,最近一段时间尤为强烈,他感到自己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即使那些他认为永不会褪色的片段也在不慌不忙地离他而去。从画作的边缘开始,油墨干燥碎裂,掉在地上,被清洁工随意地扫进簸箕里丢掉,直到中心也腐蚀殆尽。

 

    当时远处正在下那天的第二阵水瓶座流星雨,五月末的一个节点。天空是一大块紫罗兰色的毛玻璃,似乎有很多人仰面躺在山坡顶上,手边放着早准备好的干法棍,熏咸肉和发酵豆奶。奥格登·莫罗能够听到依稀的交谈,夹杂在温热潮湿的风里,从围栏的缝隙钻进来。当然,那也可能只是一群觅食的黑眼乌鸦,在啄天文学家们落下的面包屑。

    有一颗拖着尾巴的亮点正好从小鸟的嘴边划过,它深褐色的瞳孔立刻转过去,里面映出一道将尽的晕染的白线,消失在眼眦中央。像点了一滴湖水在翠绿的荷叶表面,滚落的轨迹将叶片轻轻压陷下去,又弹回来,荡开一圈圈涟漪。

    远处的交谈声停止了,录音机的某个磁头被结块的灰尘卡住,无力地空转。出于一种油然而生的哀悼,奥格登·莫罗为它眼中转瞬即逝的新生命感到深深的惋惜,在他的眼前,死亡近距离地触碰那样闪亮的光辉,送之以轻吻,在火焰燃尽前坠入深渊。那正是死亡,携带着轻佻的不甘和剧烈的大笑。

    他怀着他所能感知到的最高级别的虔诚和庄重,注视着鸟儿镶着白环的颈部慢慢转回来。它好像活了很多个年头,目睹过无数场流星雨,比这个年轻男孩要多得多,但在这一个静止的时刻,他们毫无成见地对视,如果具有阅读心灵的能力的话,他们一定会对彼此敞开,从此消匿一切荒谬的偏见和对未知的可笑恐惧,出于对自然奇观的纯粹惊叹和拜服,他们建立起一个独立的语种,专属于这个场合,专属于他们两位懂得分享的观众。

    他对拿报纸回来的妈妈提起这件事,不过就像以往的所有小事一样,成为了一个没头没尾的趣闻,街坊们饭后聚在一起交谈的笑料,除了离婚,丧偶,出轨,打不尽的财产分配官司,战争,和经济萧条之外。一只观赏流星的小鸟,和一个7岁孩子的幻想,再没有比这更适合蟹黄蛋奶酥的话题了。

 

 

     “究竟是什么中断了你和哈利迪之间的友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终于插空把话筒戳进来,长长的电线盘踞在他身后的椅子上。比起场内其他的高端自媒体录影设备,这套器械显得相当过时。但那位记者显然为自己的问题感到自豪,没有露出丝毫困窘和难堪,他站在静默了一瞬的闪光灯丛林里,骄傲地挺着胸,手腕像一只机械臂一样直挺挺地搁在小笔记本上随时准备发动引擎。

    发布会在俄勒冈的一所会议中心里召开,离他的家很远。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卫星电视进行访谈,或者用随便什么远程交流的互联网设置,这个时代已经有这个条件,有这个技术,也不需要耗费多少资金和人力。但是这场发布会由奥格登·莫罗亲自召开,他本人的要求很简单,不开放任何远程通话渠道,任何想要获取资讯的媒体只能挤在现场即时提问。

    总不能让他们一边在空调房里喝着莫吉托,一边不负责任地打字从一无所知的公众口袋里赚取难以置信的巨额利润。

    这是他的原话。

    “对此我拒绝发表评论,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不要再用类似的问题来套取信息了。”奥格登·莫罗坐在长桌子后面不耐烦地挥手,他没有找多少律师陪同,这只是一场——如果可以这样描述的话——非常私人和情绪化的记者招待会,没有多少法律和行政意义。

    “那么是哈利迪做了什么导致您想终止和他维持了长达几十年的合作吗?还是因为什么更加外在的原因呢?”那个记者仍然站得笔直,语速比先前更快了一点。

    “如果您愿意把位置让出来,格里夫先生,”莫罗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记者的胸牌,“我相信门外有大批记者想要站在你现在站的地方,并且能提出更有价值的问题,你只不过是赶了个早而已,别把自己想得太特殊了。”

    记者顿时涨红了脸,扯着油腻的西装裤线站了一会儿,就被其他声音盖过了,欲言又止地颓然落座。他显然很意犹未尽,对于出场时间只有短短几秒这件事表现出不满,不过他可能更需要为今天的晚餐担忧,毕竟因为愚蠢的冒失而错失这样的提问机会是完全有理由被上司炒鱿鱼的。

    “既然您和哈利迪已经十几年没有交流,如您自己所说,那为什么他会把所有街机收藏都留给您呢?”另一位记者站起身来,他们总是源源不断,繁殖能力极强。

    那些街机收藏,是了,问题总会拐到这上面。那整整一屋子的藏品,在外界看来,市场价值不可估量,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了俄勒冈,落在了他的名下。詹姆斯·哈利迪在去世前将全部藏品留给了他,而他在离开公司的时候将所有股份转给了哈利迪,这些却都建立在“他们是决裂多年的陌路朋友”这个条件上。

    听起来确实有些过于戏剧化和令人浮想联翩了,他敢说本·杨格*和亚当·麦凯*会为了拿到这个故事的版权争得头破血流。

    可你们知道什么呢?这样的电影拍出来恐怕是会拿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的,但是已经完全变质了,一部精彩绝伦的超现实商战片,一部情欲和爱欲交织的复杂人性片,一部极具漫画张力的暗黑讽刺喜剧,但没有人知道这个“最佳改编剧本”的原样是什么,没人在乎本来的情感主线,它被修饰,加以更改和扭曲,变成了更“精彩”的东西,正是因为它变得更精彩,所以“覆盖掉它的本质”就让罪魁祸首觉得没那么羞愧了。可你们知道什么呢?如果没有任何一个人找到彩蛋——正如奥格登·莫罗经常认为的那样——关于最后那八个星期的记忆就会随着他的棺木一同谢世,他会要求葬在俄勒冈的山林里,那些秘密也会埋在那儿。

    记者紧张地举着话筒,生怕又触犯了他的哪条忌讳。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闭上嘴关上镜头滚蛋吧。如果真按这样说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他怜悯地看着台下的眼睛。

    “我不知道。”莫罗轻声回答,随后象征性地笑了几声,“也许詹姆实在没有其他人可托付了吧,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应该已经模拟出了几十种备选措施,如果GSS公司面临无人可以继承的窘境,《绿洲》将何去何从。这比上市前的那一段“连雏形都没有,更看不到希望”的黑暗日子要轻松多了,毕竟他们已经在排名榜单的首位待着,只需要防备住一些别有用心的下级公司和IOI就可以繁茂而安然地存活。

    任何时候IOI都有资格被视为一个独立的竞争对手,他们的地位因经典的无原则无人性利益至上理论而显著,奥格登·莫罗曾深切地以有这样的对手为耻,认为他们玷污了虚拟行业与真实世界的美好联系,他们用现实中那一套搅乱了新秩序的和谐,不过有时候一个正在成长的新生社会多多少少需要外来的打击和驱动力来塑造它的形状,现实中的灾难并不是全无用处。至于诺兰·索伦托,则是更复杂的,虽然他仍然是才华横溢的,但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一些东西,在离开GSS后,莫罗不知道他是出于主动还是被迫,但他身上确实发生了令人惊愕的转变,如果莫罗愿意在生前写一本回忆录,可能会花很大的篇幅用于探讨诺兰·索伦托的性格问题,不过现在这还不是他要考虑的重点,根据医生的诊断,他的心脏还可以稳健地跳一阵子。

    时间再往后移大概五年,尘埃落幕前,他还有一些更关键的事要做,那些使命在这时达到了巅峰,首先要把散落在不同角落的五个孩子从IOI无孔不入的偷袭中解救出来。

 

    飞机在大阪机场降落时遇到了一些微小的问题,当地正下着暴雨,大部分小型机场封锁了,大阪机场只有几个通道是开放的,仅限最小型通勤工具。无穷无尽的经济开发导致那个地方的植被破坏严重,再加上本身就坐落于地震带,极端天气更加频繁。

    敏郎和周在那边道谢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断断续续地被雨水砸在飞机窗户上的金属声淹没,奥格登·莫罗担心起来,他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幻觉,将自己和电锯惊魂里的戈登医生联系起来,老头托付给了他重任,而他等到吉尔被残忍地杀害以后才伸出了援手,莫罗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一阵寒意,但是又从任何角度都没法驳倒,他想如果老头交代过戈登医生切勿在游戏过程中插手就好了,那么就可以作为一条先决条件,老头应该交代过,不然游戏的公平性就会出问题,但这应该算是作为还是不作为呢?怎样的援助才算是公正有效的呢?哈利迪究竟希望他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这两个孩子刚刚经历过一场混战,而这场雨恰好将里外两个场景连接在一起,好像那场战役还没有结束,子弹和激光束仍然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风冰冷刺骨,他们从未远离死亡。

    他急需同韦德他们谈一谈,在竞赛结束之后。

 

    外面的世界不如想象中的美好——《安诺拉年鉴》第17章,第32段 

 

    里面也照样糟糕透顶。莫罗撇了撇嘴,如果哈利迪能听到他现在的想法大概会笑出声来。他在祈祷,事件的发展可以像所有拥有完美结局的电影一样皆大欢喜,虽然从一开始就不是完美的了。

    安诺拉由像素块构建的身影投下巨大一片影子,他的家太空旷了,有时他会觉得安诺拉就站在大厅里,站在林立的石像鬼雕塑和挂毯后面,不过在这里没有什么可做的,只有清晰流失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走,从二维到三维到更高的维度。他手里握着时间,像他的游戏角色在绿洲里能做到的那样,但是他无法止住手心里这个小水泥块坍塌的速度。

    安诺拉是永恒的,但他不是,詹姆斯哈利迪也不是。

 

    首先是直升机降落的声音,带来了阿尔忒弥斯,她是个很有神秘感的女孩,但一点都不阴郁,和她的游戏形象很一致,活泼但是隐秘,怪不得粉丝众多。莫罗迎接她进来的时候,差点又要陷进一个热情的熊抱里。 

    “你在聊天室里已经用完这个机会了,小姑娘。”莫罗不在意地大笑道,萨曼莎的脸上带上明显惋惜和崇拜的神情。

    “韦德到了吗?”萨曼莎左右看了看,迎面撞进莫罗灿烂的笑容里。

    “他和艾奇在那辆立了大功的房车里,还要一会儿,现在他们应该已经上了我在哥伦比亚准备的私人飞机了。”

    “那么我们先开始吧,”女孩略带不好意思地背着手说道,“等会儿和他们见面反而会让人分心。”

    莫罗同意了她的请求,这也是他想建议的。

 

    敏郎和周还没有到,他们的飞机在航线上失去了信号,暴风雨容易造成这样的问题,只要失联不超过一定时间就没问题,一定不会有问题,IOI的雇佣兵们不可能在这样的气候里驾驶飞机去围剿他们,这太过了。

    对吧。

 

    “看呐。”艾奇率先发出感叹,她的脸庞被照亮了,嘴角上翘,一头纤细的小辫子都停止了晃动,看起来就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奥格登·莫罗从城堡里走出来,他依旧没有换正装,还是穿着今天早上起床时的宽大睡袍和拖鞋。他安置好萨曼莎并且把仪器的基本操作都教给她以后,回到窗户旁边站了一会儿,远远地看着后来抵达的两个年轻人们跳下飞机,停机坪上一些草皮翻了起来,又贴回地面,扬起来的尘土慢慢落下,回归原地,罩在山谷上方的朦胧穹顶变得澄清,而后就消失了。他们仿佛一群突然被饶恕的人类,盖革计数器在脚边跌碎,阴谋和外星人烟消云散,剩下一堆白骨和血迹*。

    “谢谢您,莫罗先生!谢谢您的邀请。”韦德沃兹兴奋地握住他伸出的手,“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我是说,天哪,您就是我的第一位老师!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我们的谢意。这里太美了,我只在电视上见过一个小角落,一个小喷泉,好像是东边森林里的,一个在半山腰的小喷泉,和第一关里那个一模一样,天哪,这里简直就是瑞文戴尔!”他的话音颤抖,语序颠三倒四,难以掩盖满心的欣喜,即使他即将面对的是紧迫的第三道门考验和“第六人”的强劲围攻,这个年轻人表现出了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可贵的乐观,他身上的闪光点远比他自己想的要多。

 

    那个小喷泉是一个标志。他们住在同一条街上时,街道尽头的公园里就有这样一个喷泉,里面沉满大小不一的圆形镍币,但其实没有标牌注明这是一个许愿池,人们总是愿意把所有盛水的容器想象成许愿池,赋予它们神灵一般的护佑能力。

    他不知道詹姆也用了这个地标,他没有去探寻过那些关卡,更没有利用权限跳到每一关最后查看那些设置,直到他看到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汽车,那辆回到未来里的德罗宁DMC-12的仿造品,被悬空吹奏的喇叭和长号簇拥着,转着圈停在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喷泉的一侧时,帕西法尔从车里跳下来拿到钥匙,而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控制面板。

    隔着图书馆厚厚的玻璃窗,安诺拉狡黠地朝他微笑。

 

    “这就像是瑞文戴尔的翻版。”艾奇眨了眨眼睛附和道,“这里太壮观了。”

    “我才是感到荣幸的那个,我很久没有客人了。”莫罗笑起来,这是实话,他尽量让所有避免不了的会面和公务都远离这座城堡,能在市中心的会议中心解决就在会议中心解决,不能解决就想办法在那里解决。

    “阿尔忒弥斯到了吗?”韦德接着问道,艾奇白了他一眼。

    “她已经进去了,她觉得在这时候见面会让人分心,你们也加快速度吧,我们去熟悉一下设备。”

 

    这里本应该是瑞文戴尔,奥格登·莫罗走在小队的最后,难以克制地向远处望了一眼。飞机已经化成一小颗亮点消失在星空里,像一颗微弱闪耀的流星。凯伦是托尔金的狂热粉丝,这个地方是为她而建,但时过境迁,时间早就改变了城堡,改变了这里的石头和空气,森林里的物种可能都换了一茬,不再有精灵,蜘蛛和蛊惑人心的迷雾,白鹿踏着落叶织锦转身离开,传信的渡鸦从远处飞来,四面悬崖高耸,战争的号角吹响,沉睡的火龙从梦中惊醒。

    这里是孤山,而他成了最后的难民。





    -TBC-


*分别是《开水房》和《大空头》的导演

*场景出自对《穹顶之下》的想象

评论(5)

热度(61)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